春节

来源:天津日报
2025-02-07 12: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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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提时的我总分不清“元旦”与“春节”,后来只能勉强用“新年快乐”和“新春快乐”这样略有不同的祝福语加以区分,不过始终记得,每到“春节”,身边都热闹非常。

儿时记忆,总是色彩斑斓的,而且这份美好,四季迥异。

听吧,那是春天的风,吹得早生的枝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轻叩屋门,传递着繁花将至的信息。倘若入夜碰巧遇到第一声春雷,我便赶忙趴到椿树下,用耳朵贴着地,想确认前几天种到土中的桃核,是不是像老人们说的那样,会“咔嗒”裂开,并在日后慢慢破土出芽。

看呀,这是夏日的雨,不仅带着说来就来的爽利,更有着想走便走、绝尘而去的洒脱。咆哮着、激昂着,山呼海啸般的滂沱过后,又转瞬即逝,不见踪影,如果不是留下天际镶着金边的朵朵堆砌的乌云,还有足边这一汪汪积水中斑斓的倒影,仿佛这场雨根本不曾来过。

感受,秋天独有的光,积冷成暖、攒绿微黄,指间的七彩会不经意间幻化成窗外大自然的霓裳。闭上眼,让温润的光穿过斑驳的枝头照在身上,仿佛母亲的手温情的抚慰,轻柔地拂去心上的尘,又像父亲的眼神凝结着寡言的爱,从头到脚,宠溺地望向弱小的宝贝。

然后,便是冬的魅力。其实,冬天本应该是枯燥且乏味的,那时候家里并没有暖气,与室外仅一墙之隔,门缝、窗棂,但凡有罅隙,凛冬的北风便会一股脑地往屋子里钻,不仅将屋子变得冰冷,甚至还会吹着尖锐的口哨,炫耀着北风的肆无忌惮。

令人意外的是,冬天真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寒冷与无趣。无论居所大小,不管是用煤球、煤饼,还是蜂窝煤,反正在屋子最显著的位置上,摆放的一定是火笼得很旺的炉子。炉子上的壶嘴儿咕嘟咕嘟冒着白色的水汽,不一会儿,窗子上便会凝结细密的水珠,将窗帘后玻璃窗折射的暗夜之光,映得越发绮丽。

在这些水雾过后,慢慢会绽放出神奇的冰花,勾勒出冰天雪地的童话。这时候,就可以伸出稚嫩的小手,用握拳的掌侧按下一个又一个向左、向右的印记,再用纤细的指尖,在每个印记上点出大大小小五个圆点儿。于是,一行光着脚丫在雪地上蹒跚而行的足印,便赫然显现在玻璃窗上。

小孩子最喜欢的还是炉盘,因为那里可是馒头片儿、山芋干儿、花生仁儿的烘焙场所。虽然这类东西很少,但哪怕只有两片儿馒头、一块山芋、几粒花生米,零零星星地摆放在那里,很快,甜美焦香的味道,便会在屋内弥漫开来,尽管最终放到嘴里的只有大人掰下来的那一小块儿,小嘴也会有滋有味儿地咂摸半天。

入夜。取一个外面裹上薄厚适中、量体裁衣般缝制的柔软外衬,里面灌满热水的大肚子厚玻璃瓶,抱着蜷缩在被窝里,一丝丝暖意便持续从怀中的“汤婆子”里释放出来,枕畔的风依然强劲,窗帘外的枝丫暗影依旧晃动不止,但慢慢的眼皮变得沉重,呼吸归于均匀,很快便坠入了梦的怀抱。

然而这些还都不足以让人觉得冬的惊艳,直到临近春节。一进腊月,人们似乎都会忙碌起来,多年以后,人们称这为“仪式感”。一口深缸早就等候在墙角,一棵棵劈了外帮的大白菜,热水浸泡焯烫后拎出来攥干水分,一层白菜、一层盐和花椒粒,整整齐齐转着圈儿码放在缸内,最后再用一块精挑细选、早已洗刷煮过的青石,压在上面并封好。等到缸内冒出气泡,完成发酵,吃上冬天北方餐桌上的酸菜白肉就指日可待了。

到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腊月初八,一大清早就能喝到加了红糖的,用糯米、红豆、花生、山药、红枣等精心熬制的腊八粥,还要将包好的洁白如玉的蒜,一瓣瓣塞进刷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瓶中,用醋浸泡,等到过年时为饺子增香。

腊月二十三,阖家老小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祭灶”。据晋代周处所作的《风土记》记载:“腊月二十四日夜,祀灶,谓灶神翌日上天,白一岁事,故先一日祀之。”这一习惯一直持续到清朝中后期,传为“节省开支”,帝王家于腊月二十三举行祭天大典时,顺便也拜了灶王爷,现在我国北方地区多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南方大部分地区仍保持着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古老传统。

古代奉祀的灶神,是火神祝融。《礼记·礼器疏》云:“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为了祭灶,“年糕”固然必不可少,“米花糖”“芝麻球”偶尔也会看到,好的年景可以吃到饺子,赤豆饭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最不能缺席的是“灶糖”,俗称“糖瓜儿”。这东西看上去金灿灿的,闻上去香甜,咬上一口,初起酥脆,随着唾液的融化而变得黏牙倒齿,有抹糖、封嘴的功效。

春节的节奏越来越快,“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把岁守;大年初一扭一扭……”贴吊钱儿、粘窗花,大年三十儿这天真的很忙,这一通操作,风俗由来已久,大抵是为了赶走“穷运”“晦气”,辛苦了一年的人,谁不想团团圆圆、欢欢喜喜过个年啊!

年到这里才只不过拉开了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序幕。年三十儿肯定要包饺子,先包素饺子、再包荤饺子,分别放到灶台上。荤饺子可以配上已经腌得湛青碧绿的腊八蒜,素饺子则要等初一再吃。然后呢,全家便围炉夜话,等着零点的钟声敲响,接着就是点燃鞭炮,在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声中,老人会为列祖列宗上香,晚辈则忙不迭地向家里的长辈作揖、叩拜,长辈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美其名曰“压岁”。等到天一亮,人们便开始换新衣服、穿上新鞋子,走街串巷,忙着给街里街坊、亲朋好友拜年。

“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的合子往家转”,家家户户的餐桌上每天都有平时不舍得或吃不上的好东西。大年初一,很多家庭是要吃素的,图个一年清清净净。初二时,满马路跑的一般都是姑爷,拎着大包小包,拉着自己的老婆回娘家探望岳父岳母。因为出嫁的女儿都会在这时候回娘家,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便里里外外满满的都是人,而且还会一改往日把屋子收拾得极为洁净的习惯,招呼大家剥花生、吃瓜子,各种壳就往地上扔,能踩在上面发出响声才好呢。到了初三,香喷喷的烙合子又香又脆,甚有滋味。

初四,据说灶王爷要查户口;初五又叫破五,民俗说,破五前诸多禁忌过此日皆可破,从王公大宅到街巷小户都如是,就连待客也如此,也有人说是财神的生日,那当然就要接财神了。初六这天终于可以做扫除、扔垃圾了,也叫“送穷”,就是祭送穷鬼或穷神。正月初七因被传说是女娲造人日,也就是人类的生日,因此被叫做“人日”。初八是“谷日”,如天气晴朗,当年的稻谷收成就好。初九又是玉皇天诞,古人会举行祭典以表庆贺……一直到正月十五,舞龙灯、踩高跷、燃灯赏月、猜谜、吃元宵,真的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即便是正月十六,还有舞旗花、逛庙会、遛百病的习俗。

直到这个时候,这才算真正过完了年,新的一年开始了,而这段时间,其实才是真正的春节。有道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更何况中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但无论身处何方,甚至是海外,对于“春节”的浓厚情结,也丝毫不会有所减弱。尽管“春节,是中国民间最隆重最富有特色的传统节日之一。一般指除夕和正月初一,是农历年(又叫阴历年)的第一天”,俗称“过年”,但无论是民间,还是传统,均默认“从腊八或小年开始,到元宵节,都叫过年”。

“年”这个字,古写如人背稻禾状,象征着粮食成熟,所以代表了谷物成熟的周期(古代稻禾)。不知为何到了清末民初的报刊文章《沪壖话旧录》中,“年”就变成了传说中的恶兽,过年,也成了驱赶“年兽”。但这或许是不准确的,因为实际上,过年伴随的是祭祖敬老、感恩祈福、阖家团聚、除旧布新、迎禧接福、祈求丰年……与之相关的民俗,则为喝腊八粥、祭灶神、扫尘、贴春联、贴年画、贴福字、除夕守岁、吃饺子、压岁钱、拜年、逛庙会等。

我们为什么这么喜欢春节?是因为热热闹闹、红红火火?是因为喜庆欢愉、美食不断?是因为衣被崭新、长假休息?似乎是,但又并不完整。春节的时候,一家人无论人在天南海北,不管过得富足还是拮据,都一定会想尽办法,重聚到一起,都会尽己所能,过得开心。即便因民族不同,而风俗有所差别,哪怕旅居遥远而无法复刻经典,那份思乡的心意依旧是纯粹的,华夏子孙的血仍旧是炙热而鲜红的!

我们之所以喜欢春节,归根结底,不仅是因为它代表了家人团聚的“念”,更因为它是为了迎接万物复苏、充满希望的春天,而隆重庆贺的节日吧!(作者 刘薇 题图 张宇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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