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是一轮诗意的太阳,在它的照耀下,人间一切苦难都染上了美丽的色彩。”作家周国平曾在其小说《妞妞》中,对新生命的到来这样赞许。
但过去十年间,青海省海东市平安区三合镇湾子村的李嫱家却因久久未能生育而蒙上阴影。据了解,李嫱夫妇是不易受孕人群,2016年,夫妻俩通过人工受孕,怀上了第一个孩子。但因为孩子是早产,患有多种先天疾病,生下不久后不幸早夭了。六年后,二人重又踏上人工受孕的征途,终于2023年再次诞下孩儿。
然而,在这条漫长的人工受孕之路上,如李嫱一家的早产儿家庭也已因人工受孕手术、带孩子看病背负外债,不堪重负。
2024年11月17日是世界早产儿日,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每年约有1500万婴儿是早产儿,平均十个婴儿中就有一名早产儿,在中国,每年早产儿的出生率约为7%至10%,但人们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发生在这个群体身上的困境。自2019年4月起, 由爱德基金会和阿里巴巴公益共同发起、关爱欠发达地区孕产妇和婴幼儿的“大地新芽”母婴健康关爱行动项目在包括青海省海东市等多个欠发达地区落地,与大地新芽一同落地的还有一批批营养包、待产包,守护孕产妇和早产儿们的安全。
对李嫱们来说,这些营养包不仅是他们生活的及时雨,更让一个个早产儿家庭明白,守护早产儿的战斗,不只有它们自己,更有庞大的社会力量站在身后。
早产儿家庭之痛
李嫱还记得那段旧时光。
2012年,22岁的她在依山傍水的青海省湾子村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与新郎魏占龙在这里安家。魏占龙踏实肯干,在当地工地做工,是当地有口皆碑老实人。一对新人畅想着一家三口的小生活。
残酷现实随之而来。结婚半年后,李嫱俩始终没能怀孕。夫妻俩前往省妇科医院检查后,均被诊断为“不易受孕人群”。报告显示,李嫱被诊断患有输卵管堵塞、卵巢囊肿,魏占龙患有弱精症。看着诊断书上的生涩术语,夫妻俩也来不及追问,决定听从医生的建议,做试管婴儿。
回忆那段时光,李嫱最害怕的记忆是打排卵针。一天一次,总共十天的高频注射把她痛得下不来床,针孔散布在腰间,腹部一块青,一块紫。
那时,取卵技术尚未成熟,李嫱没有用麻药,超声探头伸入卵巢不断搅动,她疼得眼泪大颗大颗地流。
2016年,培育好的胚胎好不容易移植进李嫱体内,一个月后,因为身体原因,第一次人工受孕手术却宣告失败了。移植过程再次轮回,李嫱才终于怀上了孩子。
当夫妻二人都以为苦尽甘来时,变故又袭向了这个家庭。那是2017年8月的一天,李嫱忽然感到腹痛,被送往省三甲妇幼儿童医院的路上,羊水也穿破了。当时她已怀孕七个月,医生要求紧急生产。
然而由于孩子早产,心脏尚未发育完全,顺产时,不幸罹患先天性心脏病、白血病等各种复杂疾病。经过数天抢救,孩子最终也没救活。对李嫱来说,那段时光“是我最开心,也最难过的时光。”
就这样,死亡的阴影笼罩这个家庭,而高昂的人工受孕手术费也令李嫱一家欠下了十几万的外债。心灰意冷后,夫妻双双不得不外出打工还债,但李嫱知道,一颗想要孩子的心没有熄灭。
平行世界的另一端,云南德宏州的陈兰也坐立难安。
25岁那年,陈兰成为了一名准妈妈,孕周30周时,她在德宏州妇幼保健院产检,发现“胎心有问题”。报告显示:“怀疑胎儿主动脉肺动脉窗”——这是指主动脉和肺动脉主干之间的异常连接,患上此病的婴儿会出现呼吸急促、喂食不佳、疲劳多汗等症状,令其生长滞迟。医生当即要求,陈兰尽快去上级医院检查。然而,在沉重的经济压力面前,陈兰一家退却了,“家里没钱,根本不敢去。”她说。
最终,2022年12月3日凌晨,在德宏州妇幼保健院, 一个新生命呱呱坠地。因为早产,陈兰的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还没等到她的一个拥抱,孩子就被送进了抢救室紧急手术。陈兰记得,那一个月里,夫妇俩住在周边宾馆提心吊胆,每天只能通过傍晚值班医生的通报、照片和视频,才能获得关于孩子康复的片段。
因为孩子高昂的治疗费,彼时,陈兰夫妻俩已山穷水尽,连住宾馆的费用,也是向热心网友在水滴筹上众筹而来。
在村医宋如继看来,陈兰的困境在当地并非孤例。
在这个月均工资2000多块、养老压力颇大的欠发达地区,早产儿的到来无疑令许多家庭雪上加霜。加之一些家庭并非建档立卡户,面对如先天性心脏病这类动辄花销十几万的手术,很多家庭束手无策。宋如继记得,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早产儿,因为父母无法负担高昂费用,已将手术拖延了两年。
大地新芽洒下及时雨
正当陈兰颇感艰难之际,大地新芽在云南德宏州等多个地区悄然落地。
项目通过千天服务支持和健康A+训练营,为欠发达地区孕产妇与婴幼儿获得生命早期1000天的健康卫生服务提供必要支持。同时,项目专注于医疗基层人才培养,带动更多社会力量关注乡村健康医疗体系,助力乡村振兴,打造健康中国。
项目瞄准的核心之一就是早产儿的健康问题。截至2024年7月,大地新芽项目共覆盖了8省24县,累计约163.9万育龄妇女受益 2.8万人次参与孕检,约6.9万人次获得营养包服务,为2万多户困难家庭孕产妇发放待产包,降低孕产成本,12万人次孕妇及婴幼儿得到科学营养管理。
图片备注:保健院医务人员入户路上
2023年5月,一切尘埃落定后,陈兰带着孩子回到了九保乡。彼时,孩子的胸前已多了一道5厘米的伤疤。作为有心脏衰竭隐患的儿童,他必须严格控制水的摄入量,以防止心脏充血。出院后的一个月里,陈兰不得不用量筒严格控制孩子的奶水摄入,结果导致孩子营养不良,体重与出生时相比几乎没有差别。
尽管建档立卡户,大病医保已统筹了过半费用,但随之而来的看病成本也压得这个家庭喘不过气。当地政府为孩子上了低保,但据陈兰统计,孩子每次看病的花销大约在200-500元左右,压力颇大。
是在一次上门探访中,陈兰一家才遇见了大地新芽。
得知陈兰的困境后,乡村卫生院的医生们为她紧急申请了大地新芽项目,从填表申请到审核通过,前后不到一周。
在大地新芽的资助下,陈兰获得了一袋袋装着尿片、奶粉、早教玩具、书籍、营养品的孕产礼包,这份礼包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一出院,家里乱成一团,这些物品到得很及时。”她笑着说。
图片备注:为孕产妇发放孕产大礼包
同一个时间,大地“新芽”也同样在李嫱家中“生根”。
2022年,李嫱俩夫妻决定鼓起勇气,再次尝试做试管婴儿。由于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手术,李嫱一家避免了很多弯路,仅一个月便受孕成功。然而,在第7个月时,她出现早产迹象,必须接受剖腹产才能安全生产。由于未足月,孩子的心脏发育不全、无法自主呼吸,在保温箱里住了45天才脱险。
然而面对这次变故,李嫱已感觉与过去全然不同。
怀孕期间,她通过三合镇寺台卫生院宣传办了解“大地新芽母婴健康关爱行动”这一项目,了解到项目针对家庭困难的孕产妇给予的救助,便积极申请且很快得到帮助。孕期内,她服用了孕产妇营养包,生产时用上了待产包,产后也有妇幼专干提供帮助。尽管这次孩子有早产风险,但科学的营养管理和一批批物资,让她感到安心。
最终,2023年12月2日凌晨,33岁的李嫱迎来了这个迟到了10年的礼物。
但对于照料这一重任,像李嫱这样的家庭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据了解,早产儿会因器官不成熟而产生许多问题,常见的并发症包括:呼吸功能异常、心血管功能异常、坏死性肠炎、视网膜病变等复杂疾病,这对早产儿的家庭提出了极高的照料要求。大地新芽自关注早产儿健康以来,便支持基层义务工作者入户为早产儿家庭提供照料指导,为早产儿的健康筑起第一道防线。
拯救淡漠的意识
回顾过往,李嫱发现,只要在孕期做好科学的营养管理,早产也并非一头洪水猛兽。
这些年,大地新芽项目持续关注着早产儿及其孕产妇的健康管理,过程中也见证了许多因保健意识薄弱、养育观念落后带来的荒诞事。
宋如继以他所在的九保乡老沙坝村举例,截至2024年10月采访时,当地早产儿比例大约在20%,且多发生在二胎家庭。在他看来,这是因为许多家庭在有了一胎后,往往容易轻视二胎的孕期管理。
比如,一位孕妇怀上二胎后,丈夫认为妻子有一胎的生育经验,不再接送,结果妻子在一次骑摩托车的途中从车上摔下来,第二天羊水破了,才送去医院接受剖腹产。
再比如一位消化道穿孔的早产儿。由于孩子在母体时受到撞击,早产后孩子的护理工作又不到位,导致身体器官脆弱,令孩子的消化道穿孔。
正是这一件件因意识淡漠导致的荒诞事,让大地新芽的工作人员们觉得,改变基层孕产妇们的观念成为一件刻不容缓的事。
如今,大地新芽会与项目覆盖的村医们在各村各寨举行定期讲座,组织孕产妇们学习关于科学孕期管理的知识,比如营养不良的早产儿要服食水解奶粉,以促进营养吸收。李嫱记得,在学习了相关知识后,她立刻给孩子换上了水解奶粉,孩子体重有所增长,半夜也不哭不闹了。
对于一些患有黄疸、血氧低等先天疾病的早产儿们来说,宋如继们也会每逢一、三、六上门定期检查,为这些幼小生命保驾护航。在宋如继看来,这些不经意的动作正悄然改变着一个个家庭,承托起早产儿们的明天。“基层的改变永远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点点发生的。”宋如继说,“我们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应受访者要求,陈兰、李嫱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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