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舰正劈波斩浪,驶回军港。(周天宇摄)
浩瀚的南海,中国海军导弹驱逐舰海口舰劈波斩浪,驶回军港。
在甲板上,我们见到了海军海口舰技师、一级军士长周帅。
“我的武器不是导弹、火炮,而是扳手、螺丝刀;我的任务,是保证海口舰在执行任务时,燃气轮机螺丝不松、声响无异。”面对我们的采访提问,这位高大魁梧的河南汉子嘿嘿一笑:“其实,我自己就是战舰上的一颗螺丝。”
燃气轮机的螺丝成百上千,整艘战舰的螺丝更数以万计,但海口舰舰长和政委不约而同的说,“周帅不是普通的螺丝,他是一颗永不生锈、永不松动的螺丝。”
周帅通过机器振动频率识别故障。(黄嘉诚 摄)
阵地:周帅的坚守
1995年末,18岁的周帅离开中原大地的家乡,走进了南海之滨的军港。他登上战舰,戴上水兵帽、穿上水兵服,加入了人民海军威武的队列。
经过短暂的集训,周帅被带进战舰狭小的机舱。看着密布的管线、听着机器的轰鸣,他想起了父亲、一位老兵的叮嘱:“军人必须坚守阵地。”
从这天开始,周帅如同一颗螺丝,拧在战舰机舱里将近30年。
“坚守阵地,就必须熟悉阵地。”周帅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凡是机舱的设备,我都要熟记于心;设备运行声响哪怕再细微,我都要听出异常。”
周帅正在检查舰艇管路运行情况。(杨云翔 摄)
海口舰的水兵告诉我们,每天到餐厅吃饭,周帅总是最后一名,为的是挤出排队等候的时间,去熟悉设备;周帅睡觉,他选择的铺位就在燃气轮机的大轴上方,“睡在大轴上面,我就能熟悉它的声响,听出它的运转是否正常。”
“周技师特别好问,我们都被他问了个遍。”海口舰干部黄成笑着对我们说,“他不仅问专业技术人员,就连刚上舰的新兵,他也没有放过。”
在周帅的舱室,6个贮柜被塞得满满当当。除了两贮柜专业书籍,4个贮柜里装的是上百册笔记本,记录着他多年工作、学习的笔记。而他的床头柜里,则堆放着一沓设备和管线的图纸,全是他一笔一划用手工绘制出来的。
眼看、耳听、心记、嘴问,周帅终于对阵地做到了了然于心。当海口舰列装前进行的舰员选拔中,这位因初中毕业而不具资格的士兵,却凭着他对阵地了然于心的自信和精湛的技艺,以自荐和破格进入海口舰的舰员队列。
今天,周帅依然经常在深夜来到机舱,挑灯夜战,写写画画。
周帅在机舱外观察设备运行情况。(杨云翔 摄)
年轻的女兵吉萍萍感觉难以理解:“周技师,机舱这么闷热,狭窄得人直不起腰、张不开腿,这样的环境,是什么让您能坚守这么多年?”
“爱。”周帅笑着告诉吉萍萍,“在我眼里,机舱就像是我的家,燃气轮机就像是我的孩子,为了家和孩子,我怎么能不为他们坚守、付出呢?”
走出狭窄的机舱,我们面对的是一望无垠、波涛汹涌的南海。
“为了这片大海,我愿在自己的阵地上坚守一辈子!”周帅对我们说。
家国:周帅的情怀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在部队家属区,周帅有自己的家,家里有他的妻子许莉萍、儿子周达;在河南老家,有他年迈的父母。
一年有300多天出海航行,周帅自然思念妻儿、父母;每当探亲回到家,周帅却又惦记着他在战舰上的“家”和“孩子”:机舱和燃气轮机。
但在周帅心里,战舰上的“家”和“孩子”似乎更有分量。有一年,周帅探亲休假,没想到刚进家门,就接到了出海任务的召回电话。他没顾得上吃一口饭菜,就踏上了返程火车。周帅说:“这是国家的信任、自己的荣耀。”
周帅在战位向值班室报告装备运行情况。(杨云翔摄)
对周帅的选择,他的老父亲给予了坚定支持。这位认定“有国才有家”的老兵,把周帅送到了南海之滨的军港,又把小儿子送到了北疆的军营。
2008年底,周帅随海口舰执行首批亚丁湾护航任务。出海4个多月,许莉萍每晚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期盼看到周帅护航的身影。
除夕之夜,就在许莉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手机突然响起。“莉萍,家里好吧?”听到这熟悉、温馨的声音,她一时哽咽,双眼噙满泪花……
2017年,周帅难得带妻儿回老家探亲。但他又接到了“执行重大任务,速归”的电话。得知海口舰将执行第27批亚丁湾护航任务。牵挂儿子学习的周帅就买一套暑假作业带上舰艇,“爸爸和你一起做作业,看看谁厉害。”
每天护航值班结束,无论多晚多累,周帅都要做完习题,然后拨通电话,他告诉儿子:“你放寒假时,爸爸就回来了,再和你一起做寒假作业。”
海口舰编队在海上执行任务。(朱雄滔摄)
在周帅家的桌上,摆放着好多装有红豆的玻璃瓶,瓶上还贴有时间标签。我得知,周帅结婚时,婚假没结束,就被出海的命令召回。出海期间,他给新婚妻子寄出了一封书信,同时装有两颗表达相思之情的红豆。从此,周帅每次出海返家,都会送给许莉萍一小瓶红豆,红豆的数量与他出海的天数相同。
现在,周帅家桌上装有红豆的小玻璃瓶,已经达到了36个。
探亲休假,周帅从没忘陪老父亲下棋、陪老母亲聊天、陪妻子上街买菜、陪儿子做作业。在许莉萍眼里,周帅“是一个‘靠谱’的海军丈夫。”
在采访中,许莉萍从家内屋端出一个沉甸甸、约有四五十公分大的塑料厢,打开一看,原来里面装的全是周帅多年来荣获的各类荣誉证书和奖章,她说,每当我碰到困难或想他的时候,我就拿这些证书和奖章出来看看、擦擦,“让我更加有底气和勇气。”
极致:周帅的追求
国家的培养、组织的信任,父亲的希望、妻子的支持,让周帅既感动、又受到激励,“我必须不负希望,坚守自己的阵地,回报国家和亲人。”
练就极致的军事技能卫国保家,就是周帅对国家和亲人的回报。
那些年,先进的燃气轮机逐渐成为海口舰等中国海军大型战舰的主动力设备。柴油机专业出身的周帅刚刚入选海口舰的舰员队列,就决心跟上强军的时代步伐,改学燃气轮机技术,“我不仅要学,而且一定要学到最好!”
周帅2010年参加海军比武竞赛并获得荣誉。(周帅提供)
面对完全陌生的理论、设备、技术,周帅从头开始熟悉全新的阵地, 主动请教专家,反复摸索琢磨,写下了近十万字的笔记,终于掌握了燃气轮机的部件性能和操作要领。
海口舰的水兵们告诉我们,周技师是“大洋上的听诊师”,听燃气轮机运行的声响,就能辨别有无故障;蒙着眼,也能知道阀门位置和管道走向。
与周帅住在同舱室的战士林沣记得,有一次,已入睡的周技师突然从铺位上起身冲出舱门。周技师后来告诉我,他听出铺位下方的燃气轮机大轴转动声异常,估计是螺旋桨被缠上,于是给值班室打电话反映。值班室派潜水员查看,螺旋桨果然被渔网缠上,“周技师‘人睡耳不睡’,真是绝技、神技。”
周帅在海口舰的20年里,先后发现、排除了300余起大小隐患、故障,保障燃气轮机长工时无故障,被水兵们称为“燃机守护神”。
周帅进入装备内部检修。(杨云翔 摄)
从手电筒反光状态的差异,发现设备进气管道出现破损;从一个参数的细微变化,发现设备组件损坏、存在故障,周帅对现场要求的极致苛严、对设备运行状态的极致观察,都让海口舰设计、生产单位的工程师们大为折服。
周帅先后对海口舰的装备提出了9项改进建议和3项创新发明,都被海口舰的设计、生产单位所采纳,并在同类型的战舰上得到了使用、推广。
海口舰每次出航执行任务之前,周帅都会拿出一个极致标准的准备方案。“如果准备标准不极致,海口舰怎么应对实战?又怎么能在实战中打赢?”
合力:周帅的希望
在海口舰的甲板上,周帅向我们说起自己,也说起舰上年轻的水兵。
“燃气轮机上成百上千颗螺丝,仅有我一颗螺丝不松动不行,只有拧紧千百颗螺丝、形成合力,才能保障燃气轮机的正常运行。”周帅对我说,他的最大希望,就是带出一个堪当强军重任的水兵团队,让海口舰跑出最佳航速。”
周帅给年轻骨干部署基础训练任务。(杨云翔 摄)
战士杨宇航因为粗心、莽撞,甚至差一点水淹燃气机舱。周帅几次当面批评,背地里却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此后,杨宇航学着周帅,工作精益求精,不留下任何隐患,现已担任了一名专业骨干。
像杨宇航一样,臧志凯、雷奔天也都在周帅的言传身教下,以过硬的本领和严谨的作风,成长为中国海军万吨级新型驱逐舰的专业骨干。
“不仅‘人’要形成合力,‘技’也要形成合力。”周帅对我们说,“常言‘隔行如隔山’,我就要做到‘隔行不隔山’,让机、电、管融为一体。”
一次出航,燃机突发故障停机。连锁检查指示灯表明,有数十个项目需要逐一排查故障,而逐一排查,就必须断电、合电数十次,时间不允许。
周帅正在向新舰员讲解专业知识。(温彬 摄)
周帅被紧急召到机舱。他用自己摸索的快速排障法,判断出故障点在电子柜内,然后利用自制工具迅速予以确定,不用断电,就解决了问题。
又一次出航,值班室突然发出燃气轮机舱底漏水报警。战士邹海林翻看原厂图纸,打算按图纸所示关闭阀门,可连续关了几个阀门,仍然不能止漏。
周帅赶到燃机舱,关上了不起眼处的一个小阀,漏水点当即止漏。
战士刘宇帆很纳闷:周帅是燃气轮机技师,怎么能这么熟练地解决电路故障?邹海林也很纳闷:周技师不按原厂图纸,怎么能止漏?
刘宇帆后来才知道,自从2003年进入海口舰的舰员队列,周帅从柴油机专业转行燃气轮机专业,学习、钻研、摸索的,并非只有燃气轮机;周帅告诉邹海林,因舰艇维修、改装,管线路径会与原厂图纸发生变化,“我对舰艇维修、改装后的管线都要查一遍、画一遍,对原厂图纸决不盲目按图索骥。”
周帅说,只有形成合力,“我们才有与强敌较量的实力。”
打赢:周帅的目标
今年初春,又一批年轻的新水兵,登上了“中华神盾”海口舰。
周帅又站上了演讲台,胸前明晃晃的勋表,就好似一面荣誉墙。
入伍29年,周帅参加了中国海军三次亚丁湾海域护航和多次执行海上维权等任务;先后荣立二等功2次,三等功2次,荣获“全军优秀士官人才奖”一等奖、三等奖和全军“爱军精武标兵”等荣誉。
在执行亚丁湾护航任务中,周帅带领海口舰的水兵们,提出并实践了交叉式运行法、间歇性保养法、内窥式检测法等燃气轮机运行操作和维护保养的新方法,确保燃气轮机始终处于最佳的运行状态,为海口舰护卫亚丁湾过往商船免遭海盗袭击提供了动力支撑,周帅也成为海军“护航标兵”。
“周技师,您认为我们应当培养哪些‘气’?”面对新
战友的提问,周帅不假思索就回答道:一是“静气”,耐得住、沉得下,坚守阵地;二是“底气”,勤学习、善钻研,增强本领;三是“勇气”,不畏难、不惧强,敢打硬仗。
周帅的回答,赢得了年轻的新水兵们一片热烈掌声。他们忘不了,这位坚守阵地近30年的老兵最后说的那句话:“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做到!”
党的二十大召开之时,中央电视台曾播出了对周帅的采访新闻。他说:“虽然比起庞大的军舰,我的岗位渺小而平凡,但舰艇上的每个舱室、每根线路,都关乎打赢。只有始终保持‘舰行万里不迷航’,练就过硬的打仗能力,才能做到危急时刻能顶上、攻坚克难勇冲锋、强敌当前敢较量。”
周帅在带领班员学习党的创新理论。(杨云翔 摄)
这位普通的轮机兵,坚守着中国水兵的初心与使命,扎根战舰,以“中国梦”、“强军梦”激励着自己,用热血与青春,逐梦深蓝,砥砺前行,成为新时代强军思想的践行者。今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7周年之际,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授予周帅“最美新时代革命军人”荣誉称号。
“鼓声鸣海上,兵气拥云间。”海口舰迎着朝阳,升锚启航,周帅与战友们,又站在了自己的阵地上。(中国日报社广东记者站 郑彩雄|何铁城 李 维 杨应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