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为啥能接住“泼天富贵”?因为松花江畔能听到幸福的声音

来源:央广网
2024-09-15 20: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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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广网北京9月15日消息(总台中国之声记者韩雪莹)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报道,“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新中国成立75年来,涌现出一大批扎根人民、脍炙人口的文艺作品。它们沾泥土、带露珠、冒热气,与时代同频共振,在一代又一代人心中生根发芽。今天,我们一同走进小说《人世间》,还原经典作品创作历程,捕捉故事原型地的变迁脉搏,续写新时代的中国故事。

“共乐区儿女”和他们的“平民史诗”

《人世间》节选:在那座北方省的省会城市,我们就叫它A城吧,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向居民颁发了正式而统一的城市户口本以后,它出现了,不,确切地说是产生了一个新的行政管理区——共乐区……由狭窄的土路形成的小街终于无一例外地有了街名,都是很阳光的街名,如光仁街、光义街、光礼街之类……

这是小说《人世间》开头对“共乐区”和“光字片”的描述。酝酿、构思《人世间》时,与共和国同龄的作家梁晓声已过耳顺之年,他回到自己生活的原点,也就是今天的哈尔滨市道里区共乐街道光华社区,将从“共乐区”走出的十几位平民子弟跌宕起伏的生活和奋斗历程,嵌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至改革开放后的今天,著成一部横跨近五十年的中国百姓生活史。

由小说《人世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剧照

《人世间》起初暂定名为《共乐区的儿女们》。梁晓声是“共乐区的儿女”,他的初中同学于洪文亦是。于洪文回忆:“梁晓声当年住的,就是‘汽车电器’再往前面那儿一走,有条小街,但是动迁以后现在都盖楼了,小街已经没有了。去年他来的时候,我们领他参观了一下,他看看这地方,‘变了,变样了’……”

《人世间》手稿(记者白杰戈 摄)

去年十月,梁晓声回到这片生长的地方,就是这位老同学带他重走了记忆中的街巷,与他一同回味那余韵深长的时光。现实中的光影与作品里的笔墨交错而过,定格在那一排排被叫作“偏煞子”的低矮棚户,“咱老百姓晚上回去,你站这儿一看,每家一个烟筒,烧着煤、冒着烟,出去走一圈,回来脖子就黑了”。而让于洪文更难忘的,是小说中提到的“拆了墙就是一家人”的左邻右舍,“那时候互相之间,我家来了一吨煤,都不用吱声,周围这些邻居小孩儿全过来,一人弄个脸盆子,端着煤给你送到煤棚子去”。

由小说《人世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剧照

翻开《人世间》,于洪文初看只知书中事,再看已是书中人。“在我小时候,我接触的人,98%都是工厂的”,于洪文是家中长子,是六兄妹的主心骨,也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他原本报考的是商业学校,但家里人坚决不同意,“后来我考技校,出来进工厂,家人才高兴起来。那时候就是这样,哈尔滨工业发达,每个厂都有万数来人”。

在哈尔滨空气调节机厂当一名电工,成了于洪文人生际遇的起点。中央大街的一头,从地处寸土寸金的空气调节机厂后门出来,一道围墙外就是防洪纪念塔,三车间工人于洪文和心上人上海姑娘周明珍最爱在松花江畔相约。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小年轻的约会总是朴实又不乏浪漫,于洪文至今仍记得起那甜蜜的滋味:“搞对象的时候就带着她,在这儿取个舢板船,停舢板船的地方有个救护站,就是我们单位设的。晚上下班了,划船领她兜一圈,照张相片,可高兴了。”

今日松花江畔(记者韩雪莹 摄)

周明珍在哈尔滨安了家。往后,这对夫妻带着一儿一女在这座城市奋斗,搬家数次,却总能与“光字片”重逢;直至九十年代,“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街巷立起一幢幢多层住宅。这期间发生的事,和小说里的情节一样,没有太多扣人心弦、峰回路转,多数时候不过是平常趣味、家长里短。“我听我爸讲,反正那个时候天天就是土豆、白菜,能吃上、能接上溜,都已经很好了”,女儿于颖感慨,“父辈的一生,虽然生活条件各方面都跟现在没法比,但那个时候的人就是很朴实,对生活也充满向往、充满热情,不管再艰苦的环境,都有一股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1976年1月,新婚夫妇于洪文、周明珍在上海

一家四口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拍摄的全家福

黑土地上的命运悲欢与向阳生长

《人世间》节选:是的,知识、学历、机会、权力、个人对人生的设计都不同程度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但是最重要的因素乃是时代的发展变迁,是国家的改革开放……归根结底,大多数人的生活绝非个人之力所能改变,也并不是个人愿望所能左右。不可不承认,国家、社会、时代的因素尤显重要……

在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浪潮下,东北的经济社会变化是剧烈的,对每个个体的影响也是深远的,兴衰沉浮后又在阵痛中重生。2006年,于洪文告别前身为空气调节机厂的哈尔滨空调股份有限公司,开启晚年生活。彼时,经历了1993年的整体改制,并于1999年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哈空调已转型为从事石化空冷器、核电空冷机组等空冷换热类产品的研发、设计、制造的高新技术企业,工厂也从中央大街的老厂址迁入哈尔滨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原址处沿松花江畔建起一片商业街区。

于洪文指向位于防洪纪念塔斜对面的工厂原址(记者韩雪莹 摄)

离老厂址不远的“光字片”,小说中描绘的拖拉机厂、木材厂、酱油厂也消失在新建的楼宇中,只有百年老字号正阳河酱油厂留下一处门市部,至今还有老街坊带着塑料桶到店里打散装酱油。作为“共乐区的儿女”,于颖每每回到父母家,都觉得这些厂房似乎从未离开。在她的认知里,今天的美好生活来源于工人阶级始终怀揣的那份热情,“虽然他们做的是一些很平凡的事,但就像打地基一样,高楼大厦平地起,不都是工人建造出来的吗?平凡的人,也是最不平凡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于洪文与父亲、爱人、女儿摄于“光字片”

周明珍翻看家庭老相片(记者韩雪莹 摄)

《人世间》节选:

秉义转身望着光字片,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光字片稀疏的几点亮光,让人不愿接近。

秉昆问:“哥,你今天算是考察吗?”

周秉义说:“对。”

乘昆又问:“之后呢?”

周秉义说:“灭了它!”

小说《人世间》里,周秉义最终回到故乡“光字片”,开启了大刀阔斧的改造,曾经的老街坊终于过上了通燃气、开水管就能有自来水的生活。而现实中,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拆迁改造过的“光字片”,算算飞驰的光阴,如今已是老旧小区了。去年,光华小区老旧改工程开工,公共管道更换了、外墙保温加装了……街巷纵横的“光字片”再获新生。

老旧小区改造后的“光字片”一角(记者韩雪莹 摄)

老旧小区改造后于洪文家的阳台一角(记者韩雪莹 摄)

同年年末,哈尔滨也以新面貌重回大众视野,迎接文旅产业发展带来的“泼天富贵”。于颖儿时记忆里,父亲亲手打磨的木冰尜和铁爬犁,在上个冬季,是经过批量生产、被游客争相追捧的文旅IP。于颖的工作日常,是和中央大街的商户打交道,协助他们为游客提供更暖心周到的服务。“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借着发展旅游,我们见到红利了”,于颖念叨着“小金豆”“小熊猫”“小砂糖橘”这些对游客的昵称,“咱黑龙江多宠游客啊!真是恨不得掏家底儿了,东北人就是这么实在。有的人说这是‘傻实在’,难怪你们发展不起来。但待人就是这样,真心换真心,我们就是想让游客能够真真切切体会到东北人的热情。而大家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看到了希望”。

今日的防洪纪念塔前游人如织(记者韩雪莹 摄)

一方烟火气 最暖人世间

光华小区的街坊邻里间,和五十年前的“光字片”一样,至今仍流淌着“人间至味是清欢”。夏日夜晚,楼下小院里的凉亭,每日总有几家邻居好友,一家端上两个好菜小聚;谁家买了糕点,或是蒸了粘豆包,一定惦记着给喜欢甜口的周明珍送来几个;一辈子调侃自己“紧车工,慢钳工,溜溜达达是电工”的于洪文,则包揽了社区上下的“电工业务”,每晚还要开上两瓶哈尔滨啤酒。

夏末夜晚,街坊邻居在小院凉亭里看电视、聊家常(记者韩雪莹 摄)

冰凉爽口的啤酒刚倒进不锈钢制的大茶缸,一阵敲门声传来——邻居送来一大捧亲戚家自己种的苞米。熟络的问候、简单的感谢,道出邻里关系的和谐,于洪文也很自豪身边有这样一群好邻居,“看见没,楼里灯坏了,谁家啥坏了,都找我修;再就是我每年帮大家包粽子,一包就是几百个”。

楼道中的感应灯,正是“社区电工”于洪文安装的(记者韩雪莹 摄)

于颖接过父亲的话茬,“爸,真不是吹啊,不是我夸你,就现在这些电工,没一个你的手艺的!”于洪文笑着听女儿在一旁唠叨,他就着大炖菜,端起茶缸大口咕咚起啤酒来,又免不了女儿一顿打趣:“你看他喝两瓶,心情舒畅了是不是?要是不喝,那完了,萎靡了,明显能看出来蔫儿了。老于一蔫儿就是有问题,一定要让他时刻保持这种活力,还是精神小伙儿一枚!”

于洪文和女儿于颖茶余饭后的惬意时光(记者韩雪莹 摄)

于洪文至今依然喜欢到松花江畔,也就是当年工作和谈恋爱的地方走走转转,“比如说走到这个地方,想起当年我在这儿游泳、划船,心旷神怡的,挺好,就是这么回事!等回家一说吃饭,饭桌上又是好几个好菜,有时候也寻思,这要是过去能吃到这些,那可真是过年了……”

松花江畔,退休老人自发组成合唱团(记者韩雪莹 摄)

和小说中的周秉坤一样,一生踏过千重浪,于洪文还会常常反思自己——上年纪的人总好回忆,这样不好,还是要多体验当下,再多畅想未来。他这样感慨:“现在的年轻人,上学、读书,考大学、参加工作,就这一气儿,就是幸福生活。吃点儿、做点儿,吃完了大家伙儿聚一块儿高兴高兴,唱歌跳舞……”

话音未落,江畔树荫下传来悠扬琴声,一群老人合唱起《我的祖国》。歌词里那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唱的又何尝不是这白山黑水处和最暖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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