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1月20日电（记者 赵旭）想象有一条蛇，它从世界文化史的深处中蜿蜒而出，蜷曲着身姿，难以捉摸，却深刻地烙印在人类的想象之中。它或许是埃及法老图坦卡蒙金面具上那条高高竖起的眼镜蛇，象征着保护与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又或许，它盘踞在美杜莎的头上，这位蛇发女妖和她令人石化的目光，让无数神话与艺术为之震颤。对于艺术爱好者而言，希腊化时期的著名雕塑《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更是生动再现了特洛伊祭司及其两子被海蛇缠绕致死时的痛苦与绝望。当然，绝大多数人也听说过伊甸园中的那条蛇，它作为诱惑的象征，在基督教原罪故事中扮演着核心角色。
古埃及的蛇形雕塑 （公元前664年–公元前30年）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2025年从1月29日是即将到来的旧历新年的第一天，按照中国的生肖排序，2025年是乙巳蛇年，蛇毫无疑问在中国人的文化传统中是占据一席之地的。然而从更广阔的视角来看，蛇在其他文化中，尤其是古代埃及文明和古代罗马文明中，也是充满了象征和符号意义的存在。这种存在显示了人们赋予这种神秘生物的与其特质相关的多面性，而这种多面性，本身就是在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广泛存在的。
蔚县剪纸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周淑英展示生肖蛇作品。 新华社记者 王晓 摄
瓦吉特（Wadjet)是古埃及神话中的蛇女神，形象为蛇首人身，或单以蛇的形象出现。她是下埃及的保护女神和法老的守护者，常被描绘为一条竖起的眼镜蛇，即"乌雷乌斯"（Uraeus),公元前3100年左右，上埃及与下埃及在纳尔迈（Narmer)的统治下实现统一，瓦杰特的眼镜蛇图案与象征上埃及的奈赫贝特（Nekhbet)女神的秃鹫图案一同出现在法老的皇冠上。（纳尔迈Narmer和美尼斯Menes通常被认为是同一个人，但学术界对此仍有一定争议。）
图坦卡蒙金面具，上饰有眼镜蛇和秃鹫 开罗埃及博物馆 法新社Amir Makar摄影
另一位同样重要的古埃及蛇神是列涅努忒（Renenutet),她是古埃及神话中的食物和收获女神，是粮仓的守护者。在艺术上，列涅努忒特被想像为一条眼镜蛇，或是头上带一条眼镜蛇的女人。在古埃及，蛇因贴地匍匐而行而被视为于孕育万物的土地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这一属性使蛇成为繁衍的象征，也将蛇与冥界紧密相连。在法老的陵墓中，蛇的形象时常出现，寓意着在前往来世的旅程上守护国王。
列涅努忒，古埃及滋养和收获女神
与此同时，蛇在古埃及也代表着混乱与毁灭的力量：一条名为阿佩普（Apep)的巨大蛇怪，是太阳神拉（Ra)的的孪生兄弟以及死对头。他希望世间陷入永久的黑暗，因而每晚，阿佩普都会在拉乘船穿越冥界时试图吞噬拉头顶的太阳圆盘。尽管阿佩普每晚都会被击败，但它却永远无法被彻底消灭。这场每夜都要重复进行的战斗象征着古埃及人对于秩序与混乱之间永恒斗争的认知。宇宙平衡，永远是在动态之中获得的，这其中蕴含了古埃及文深刻的哲学智慧。
古埃及神话中，名为阿佩普的巨大蛇怪是太阳神拉（坐船上头顶代表太阳的圆盘者）的孪生兄弟和死对头 开罗埃及博物馆
公元前332年，亚历山大大帝在征服波斯帝国的军事行动中占领了埃及。亚历山大去世后，其帝国被瓜分，埃及落入其手下大将托勒密之手，开启了托勒密王朝的统治时期。托勒密王朝的统治者接受并强化了蛇在埃及文化中的蛇象征寓意，同时还极有可能将蛇形手镯引入了埃及。
埃及在罗马统治时期的金蛇手镯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托勒密王朝的最后一任统治者克利奥帕特拉七世（Cleopatra VII)最终在公元前30年被屋大维（Octavian,后称奥古斯都大帝）击败。屋大维将埃及纳入罗马帝国的直接统治之下，并利用蛇这一象征王权与神佑的图腾来强化自身统治的合法性。他统治时期铸造的硬币上常刻有盘绕在祭坛上的蛇，充满了"君权神授"的意味。
人们普遍认为，这里的蛇象征着阿斯克勒庇俄斯（Asclepius),这位希腊与罗马的医药与治愈之神常被描绘为手持一根盘绕着单条小蝰蛇的权杖——即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在古希腊，在供奉这位神祇的庙宇中，人们饲养着灵蛇，它们有时会自由地在患者周围蜿蜒游走，为他们传递治愈的能量。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的象征意义是的它后来成为的世界卫生组织（WHO)标志的核心组成部分。
古希腊与罗马的医药与治愈之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常被描绘为手持一根盘绕着单条小蝰蛇的权杖——即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 利物浦城市博物馆
蛇毒既可以致命，又具有药用价值，这种伤害与治愈的双重特性，使得蛇同时成为毁灭与疗愈的象征。这种矛盾的特性本身与屋大维期待树立的形象相呼应—— 作为统治者，他既能对敌人发动致命打击，又渴望被视为饱受战乱之苦的罗马世界的拯救者与治愈者。
而蛇的形象在艺术与建筑中的运用也在古罗马时期达到一个高峰。从壁画到马赛克地面，从雕塑到生活器皿和首饰，蛇的形象无处不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收藏有几件埃及在古罗马统治时间的蛇形金手镯，其环形设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衔尾蛇"（Ouroboros)—— 一条吞噬自己尾巴的蛇 。"衔尾蛇"一词源自希腊语"oura"(尾巴）和"bora"(吞食），它是人类最古老的符号之一，象征着宇宙中的循环性——季节的更替、昼夜的往复以及生死的轮回。
一个在1478年炼金术文献中的蛇吞自身图案
这种循环的背后是"重生"的概念，而蛇的定期蜕皮的习性使之成为这一概念的化身。事实上，在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中，不同种类的蛇经常出现，其中一些即是代表"重生"与 "不朽"。
与永生相关的蛇在英雄史诗《吉尔伽美什史诗》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这部起源于公元前2100年左右的文学作品，来自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是已知最古老的文学作品之一。故事中，主人公吉尔伽美什带了摆脱"终有一死"的命运，从海底成功取回了"生命之草"，而这神草却被一条蛇偷走吞食。这一情节通常被解读为暗示死亡的不可避免, 而这进一步强化了该史诗的核心主题：接受生命的有限性本身就代表着智慧，人应当在有限的生命寻求意义。
去年，苏州博物馆曾展出一块来自大英博物馆的、刻有《吉尔伽美什史诗》楔形文字片段的泥板。上海博物馆正在进行的题为《金字塔之巅：古埃及文明》的大展则讲述了图坦卡蒙的故事。展览中展出了一件图坦卡蒙的石雕像，其头饰上的蛇尽管已大部分损毁但依然可辨。
值得注意的是，吉萨大狮身人面像（the Great Sphinx of Giza)的额头原本也有一条眼镜蛇作为头饰的一部分，但如今几乎已经完全被时间侵蚀。这种守护者的角色在一首献给瓦吉特的古埃及颂歌中也得到了生动体现："让伟大的瓦杰特环绕你，保护你。"
狮身人面像
